【短篇散文】曾有长夏倏然至
曾有长夏倏然至
（且喜人间好时节•夏至）文/青初霁
狐离在《第三十八年夏至》中写道：“衰草连天向晚晴，半城柳色半城笛。”寥寥十余字勾勒出的夏至之景，朦胧中透着诗情画意，眼前恍然是暮色渐染，夕阳残照，耳畔似响起谁家的笛，在风中悠悠荡荡。而我借着这首感伤又迷离的歌谣，一遍又一遍涉足夏至的清溪，轻笼萤火，以诗为引，回溯夏至的故事。
从古至今，夏至是怎样的？《荆楚岁时记》曾记载：“六月必有三时雨，田家以为甘泽，邑里相贺。”耕耘的季节，总是田家最烦繁忙的季节，一如白居易所言：“足蒸暑土气，背灼炎天光”，朝往暮归，辛勤劳作，只为一世的安宁和乐。这是寻常百姓的疾苦，如斯盛夏于他们而言，有着日晒雨淋的痛苦，却也同样有着期盼丰收的幸福。
于诗人墨客而言，夏日却是个好作诗的时节。遥想那韦苏州云游至北池，邂逅某个雕花的小阁楼，自由散漫地在铺花小道上徐徐阔步，何等风雅。眼见池内圆如灵镜的荷叶随风轻轻摇曳，而其上水珠流淌，忽而聚成剔透的银窝，忽而又散成耀眼的流光。铺天的绿屏上零星地点缀了娇嫩的荷花。它们于淤泥中生长，纤弱又惹人恋怜爱。它们有三月灼灼桃色的红，又带着些许羞赧，恰似施了淡妆的佳人，肤如凝脂，手摇纨扇，双目灵动，风一过就翩然起舞。韦苏州不多时便沉醉了，他轻合骨扇，蘸墨挥毫就是妙诗一首。“绿筠尚含粉，圆荷始散芳”两句，至今令人遐想无限。
阖上双目，仿佛又看到周邦彦身卧兰舟，三两杯薄酒后，任那船家用桨把恬淡的涟漪搅碎，四处飘游。他们就这样在荷叶荷花中穿梭，闲看浮萍飘散，谛听池心波荡。偶有一尾锦鲤往来游动，激起几朵洁白如雪的浪花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清风夹杂着花香，为他携来“水面清圆，一一风荷举”的锦绣诗篇。生活便如荷叶般圆满，令人深感惬意。
于思妇，夏日又是漫长而难熬的。曾记李清照，细描蛾眉，静画红妆，心系千里之外的那个他，却只是寂寞空对菱花，徒添叹惋。她总觉得炎炎夏日竟如此难熬，惹人焦恼，令那红烛添泪，夏蝉聒噪，月减清辉。自古有情人总是聚少离多，难得成全。“也罢。”她只淡淡道，推开那扇镂花古窗，手扶梨花木椅，闲坐数流萤，聊以寄相思。
那些隔着千年的故事真实又鲜活，尚且带着古韵遗香。
现下的夏至又是怎样的呢？澄碧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，它们随时间的推移形态万千，色彩瑰丽。飞鸟掠过，在天边留下几道长线。燥热的风吹得枝头虫声声不停，也给人带来些许烦闷。我不禁又羡慕起古人来，阳春踏青，盛夏云游，清秋吟枫，隆冬赏雪，将生活化作温婉的诗歌，沁人心脾。
可终究是回不去的。时光的飞逝已经让那些带着古韵古情的乐事渐渐模糊，古人的悲喜哀乐于今人而言便就似那《诗经》所吟咏的“在水一方”的伊人一样，隔着重重白露，隔着苍苍蒹葭，也隔着数不尽的氤氲时光。那些美好的令人艳羡的夏至终归只是出现在泛黄的古页里，偶尔有幸，飘到梦境里，带给世人一番欣喜。
就算如此，我追随盛夏流光的步伐也不曾停下。就像那漆黑如墨的夜幕中，不舍不弃追逐星光的萤火虫一般，执着又执拗。而我也确信，只要有一颗纯净的不染尘烟的心，那种风雅又带着诗意的生活也一定是可以追求到的。当你放下人事繁琐，放下喧嚣与浮躁，以一颗平静的心去感受夏至的种种，无论是白日里无休止的蝉声，还是夜风中飞舞的虫，都自有一番旁人难以寻到的情趣。便好似沈三白在《浮生六记》里所说，把蚊声想成鹤舞九天，雷鸣阵阵，把游虫看作灵兽奇物，就存了一双明察秋毫的慧眼，存了一颗看穿浮华的慧心。这样想着，内心又添了几分坦然。
如是，每个人都可以做回自己心中的陶渊明，让自己的灵魂重归那个不染尘迹的开满灼灼桃花的桃花源。或是轻卧于兰舟之上，穿梭在娉婷盛开的荷海之中，又或是浅眠于透着凉意的竹簟之上，轻摇蒲扇，细细品味夏至之时的风光万千。那时，世间万物都带着隐香。
好像听到了银临充满了希冀的歌声：“于青萍之末，风露更婆娑，还以为此刻恰逢因果。”一切就在夏至，这个诗意弥漫的时节。
恍然，长夏倏至，萤火入户。
而我只愿 ，星夜好眠。
完稿于2016年暑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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